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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过烈焰后,如何成为更好的自己?

2018-1-18 13:00:37点击:


 

 

我以前很爱洗澡,但现在洗澡是一天里最痛苦的时候。

 

每天早上,有两名护理师会把我从床上移到一个带着轮子的长桌上,推我走下一个长廊,进到一个又臭又热的房间,房间正中央有个钢做的浴缸。

 

然后,他们会把我从长桌上抬起,慢慢地放进浴缸的水里。

我全身都裹着厚厚的绷带,绷带下是纱布垫,纱布垫下是一大片红色、没有皮肤覆盖的疮,也就是我曾称为「身体」的东西。

 

但凡水碰到的地方,无处不痛。

每次他们撕开一条绷带,痛。

每次他们刷洗一个伤口,也痛。

而且因为我全身都没有皮肤,全身都痛。

 

他们告诉我这些程序都是必要的,说这是保证我安全的唯一办法,说他们这么做是为了要让我活着。

 

好,没问题,做吧。但我还是痛恨洗澡。

 

他们把我的身体弄干净之后,就帮我剃头—这是到目前为止最难受的事。

 

他们告诉我唯一能采集移植皮肤的部位是我的头皮。意思是说,医生必须从我头上取下薄薄一层皮肤,然后移植到我身上没有皮肤的部位。护理师说,头发又脏又油,可能会滋生细菌,所以他们得帮我剃头。

 

他们每天都这么做,虽然只花几分钟,感觉却像好几个小时。他们每天都剃相同的鬼地方,从那里取下一片皮肤。

 

最后,他们帮我剃完头,洗好身体,就把我从浴缸抬出来,放回那个冰冷的铁桌上。我全身发冷,赤裸裸,而且很害怕,但一切尚未结束。

 

他们帮我擦干身体后会抹上一种叫做使立复(Silvadene)的白色药膏,它看起来像香草冰淇淋,像防晒乳那样涂抹在身上,但却见鬼地就像火烧一样。他们在我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擦上这个药膏。

 

然后他们把我包裹起来,活像个白色木乃伊。绷带覆盖了我全身,整个过程要花上两小时,而他们已经这样做了好几个星期。

 

但今天在这个房间里,身体所有的疼痛都比不上我刚才恍然大悟的事。

 

当我看着他们撕开绷带,露出我的身体时,我终于看到纱布下是什么。我是说,真的看清楚纱布下的样子。

 

那场大火把我的皮肤全烧光了,一点都不剩,剩下的只有皮肤下的东西。我的手、手臂、腿、胸部、腹部—整个我,就是一团红色、没皮肤覆盖的丑八怪。

 

真正看清楚那样的我,让我恶心到想吐。我终于明白,我再也不会是以前的我,看起来再也不会跟以前一样了。

 

然后我突然明白让我感觉更糟、更痛苦的事:不只我的身体烧伤,我的脸也是—我一定看起来像个满脸生疮的红色大怪物。

 

我完蛋了。

 

他们帮我包扎完后,我甚至不能跟任何人说我的感觉。因为我脖子上有个洞,我不能说话,他们称这为气切造口(tracheostomy),这个洞能帮助我的肺呼吸,但也表示我不能说话,我不能发声。所以,我只能哭。

 

护理师将我推回病房时,妈妈看到眼泪滚落我的脸颊。

 

于是她问我:「宝贝,怎么了?你很痛吗?你要更多止痛药吗?」

 

我摇头表示不是,妈妈,我不是身体痛。

她不明白我的意思,她就是不明白。

「宝贝,到底怎么了?要我拿纸板过来吗?」

我点头,嗯,要纸板。

 

 

 

「纸板」是一张上头写着字母AZ的纸,我们靠这张纸板彼此沟通。她会点着字母,当她点到正确的字母时,我就弹一下舌头。她把点对的字母写下来,然后我们再继续点字。我妈的拼字能力很差,所以我们总是要花很长时间。但这个办法有用,这是我唯一的选择。

 

我妈赶紧拿来纸板,立起来,指向它说:「约翰,慢慢来,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。」

 

她指着第一排字母,

ABCDEFGHI

JKLMNOPQ

RSTUVWXYZ

不是。

 

然后她指着第二排字母,对了,所以我弹舌头。

所以她顺着第二排字母一个一个点,J...K...

L...

M...

嘚!(拟弹舌头声)

M

然后她再指向第一排,第二排,第三排字母...!

她顺着最下排字母一个一个点,S...T...U...V...W...X...Y...

嘚!

MY(我的)

 

真的很花时间,但她终于弄清楚头两个字:MY FACE(我的脸)谢天谢地,我妈不用我继续拼字就搞懂我在担心什么。「哦,不用担心,约翰,真是奇迹,你的脸没事。拜托,别担心。你看起来就跟以前一样,只是脸旁边包裹了很多绷带。」

 

我不相信她的话,我听说我全身都烧伤了,百分之百烧伤,我知道我的脸也一样。

 

我紧闭双眼,然后听到移动东西和小声说话的声音,最后我感觉妈妈走到我身边来,我睁开眼睛仔细看她在做什么。

 

她找来一面镜子,要我看自己在镜中的影像。

 

我又闭上眼睛,一直闭着,我已经看够了,我知道镜子里的我是什么样子。

 

「约翰,亲爱的,没事的。睁开你的眼睛,你的小脸蛋很好,非常好。」

 

听她这样说,我带着忐忑睁开了眼睛。

 

那是一个白色塑料框的圆型小镜子,从镜中的影像我看到绷带包住我的头,在我的脸旁边像是形成一个框。绿色的喂食管蜿蜒而上插进我的鼻子,鼻子看起来有些脱皮,但好端端的在那里。我的嘴唇有些龟裂而且干燥,但它们也还在原位。脸颊能看到的地方红通通的,虽然也有些脱皮。我的眉毛和眼睫毛有点烧焦,但也都还在。

 

我看不到太多其他地方,但能看到的已经够了—妈妈说得对,我的脸很好。至少有部分的我,或许是最好的那部分,没有事。

 

我看起来没变,还是老样子。

 

我不再看镜子而望向爸妈,爸爸就站在妈妈身边。我点头想谢谢他们,所以我弹了一下舌头,然后他们看见从我脸上消失了好一阵子的微笑。

 

爸妈曾不确定他们能否再看到我微笑。